狐子豆腐

【喻黄】彼时花开

    南风天是南方人永远的痛,什么时候写都没问题(大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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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清明刚过,夏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来临了,G市刚度过黏黏糊糊的南风天,对这稚嫩的日光是无比欢迎的。在南方,桂花玉兰这类的花大许是不讲花期的,天凉时就暗自谢了,天时稍稍暖点,又悄悄摸摸地开了,唯有路过树底下,才嗅得隐隐花香,像某些不期而遇的惊喜。

  喻文州开琴行时,兜兜转转选了许久的驻址,偶然路过繁华街道的拐角,一方院里恰好桂花开,袅袅花香往鼻子下挤,二层小洋房几分别致,福至心灵就是这种说法了吧,没费多大力气就订下了,再后来,这方小院就成了他的私有财产。

  这可是个好地方,一街之隔就是繁华闹市,后撤一步便是遗世独立,大隐隐于世,颇有几分味道。琴行里不光卖琴,也有小孩子来学琴。白日里叮叮咚咚似一锅沸水,孩子们的天真热情都充斥其中,他们也有自己的音乐,不按着节拍乐谱的调子。偶有生猛些的孩子会剐蹭了琴键,喻文州也不同他们生气,温和笑笑算是揭过。夜里就是喻文州一个人的独奏了,轻淌同流水的音色混着星辰,抚了无数夜归人的梦。

  琴行开到今日,五年了,喻文州敲下最后一个琴音,转眼看着院里的玉兰树,细细索索落了一地象牙白,夏天来了啊。

  巷子那头走来一对年轻的父子,未见其人先闻其声,做爸爸的比儿子还要活跃,你一句我一句叽喳个不停。喻文州透过木质窗台看着这一大一小,嘴角漫开一抹温柔的笑意。

  当啷一声,玻璃门被推开,那只岩守南部铁风铃晃荡个不停,同来人一般闹腾。

  “早啊,喻老师,我家这个调皮小鬼今天又要麻烦你啦,有空的话,一起吃个饭吧。”黄少天将在一旁用脚尖蹭地板的卢瀚文推到跟前。

  喻文州笑着拍了拍卢瀚文的脑袋,让他先去练习音阶,站在柜台边上同黄少天闲聊了几句。

  “这年纪的孩子很少能定性,瀚文很有天赋,听过的曲子也能复述个七八分,不用压得太紧。”

  黄少天夸张地摊手,“我的天,喻老师你真是太会说话了,在我没长大以前我觉得不会还有比我更能折腾的小孩了,直到我有了这个破玩意儿,妈呀简直皮得没法形容,就那猴子屁股,压根坐不住!”

  喻文州轻笑,这个年轻的父亲真是太活跃了,“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,夫人一定很优雅漂亮吧?说起来也一直没有见过夫人呢。”

  “什么啊,我没有结婚啊。”黄少天挠了挠脑袋。

  “嗯?”喻文州表示惊讶,但随即想想可能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原因,也不打算追问下去,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,黄少天却接了话茬。

  “养子啦,家里一直希望我快点结婚好给他们抱上孙子,我又不想将就,干脆就去领养了一个。说起来这孩子也同我有缘,皮得像猴一样,眼珠子溜着光一看就和我那么机智,然后就带回家了,家里也特喜欢他,丫的快给当成祖宗供着了。”黄少天撇撇嘴表示不满,他本来是家里的幺儿,万千宠爱于一身,被这么个小祖宗抢了风头,好吧,谁让这是他儿子呢,忍了。

  喻文州笑了起来,随手敲下几个清脆的琴音,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情悄悄绽放,却又恰到好处的收敛起来,“如果没记过的话,少天上班要迟到了吧?我也要开始上课了。”

  黄少天卧槽一声,夺门而出,人已走远声音还在空中飘着,“喻老师再见啊,啊啊,我的全勤啊。”

  风铃仍是摇摆不停,撞出一连串声响,渐趋微弱。喻文州冲着他的背影轻轻挥了挥手,坐到卢瀚文身旁,温声指点,看着孩子尚未撑开的指骨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悦动,笨拙却动人。

  黄少天同卢瀚文是在几个月前搬到这儿来的,他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夜里散步的点头之交。喻文州没有探寻他人生活的习惯,却不由自主地被这对热闹的父子吸引,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,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这不大的街巷中留下鲜明印记,或是打完球一起舔着冰淇淋的愉悦模样,或是在暴雨中急速奔跑发出的笑声,或是早间父子俩经过他窗前同时打呵欠的睡眼惺忪,总有一处印到了他心里。

  一个星期前,黄少天在他的琴行转悠了一阵子,琥珀色的眸子带审视和好奇将这方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,像只即将攻占领地的猫,喻文州觉得甚是有趣,他猜那一头茶色的毛发定是软乎的。

  再然后,卢瀚文就给顺理成章地扭送了过来,同许多孩子脸上那委屈巴巴但我就不说的表情如出一辙,黄少天勉强在喻文州面前摆出一个父亲的威严模样,“你看看你个皮猴子,咱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,你班上那谁小提琴拉得多好,我对你要求也不高,考个业余八级就得了。”这话说完,卢瀚文的小脸皱得快挤出水来。

  喻文州只是好笑得看着这对父子,这一大一小真够可爱的,按理说这种望子成龙的说辞在他这琴行里早上演了无数遍,但放这俩身上满满的忍俊不禁。他转身写单子的功夫就听到黄少天半威胁半哄逗地同卢瀚文签“协议”,“你学好了这个,我就给你买新出的PSP。”只听得卢瀚文小声嘀咕,“明明是你想玩。。。”

  总算也定了下来,卢瀚文在喻文州这一天学八小时,黄少天下了班就过来接孩子,时不时还同喻文州聊上两句,二人倒也渐渐熟络起来。喻文州也发觉黄少天的话不是一般的多,同他聊天倒是省事,洗了耳朵听就是了,他的声音好听,清晰不黏连,不是姑娘家那脆生生的甜嗓,是清泉撞击山峦的鸣音,干净透彻。

  卢瀚文在练习完喻文州指定的曲子后,懒懒地趴在钢琴盖上,打了大大的呵欠,这年纪的孩子,玩就是无限精力,困倦起来也是分分钟的事儿。喻文州揉了揉他的脑袋,“休息会儿,可以看动画片。”

  “耶,喻老师你真是太好了。”卢瀚文喜滋滋地跑去开了电视,津津有味看着那一堆颜色分明的小人打架,喻文州陪着看了会儿,摇摇头,他老了,不懂小孩子的玩意儿了。

  “喻老师,我跟你嗦,”卢瀚文嚼着兜里偷偷塞的奶糖含混不清道,喻文州点头应了他一声,“你看我爸是不是特好讲的样子,整天和我一块玩,都不知道谁才是猴子!”

  喻文州想了想,笑着点点头,确实如此。

  “才不是呢,他这人好严格啊,作业还剩一点点都不让我看动画片,结果那天动画片就剩个尾巴了,我怎么哭他都不理我,老讨厌了,而且我一点都不想学钢琴,大提琴才好看呐,又好听!可是爸爸他好像好喜欢钢琴的样子,有时候晚上听到钢琴的声音就在那儿发呆,怎么叫都不理我。”卢瀚文毕竟是小孩子,噼噼啪啪就倒了一通豆子。

  喻文州若有所思地叩着桌子,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,指甲修剪得极为干净,即是随便敲敲的东西,都有着若有如无的节奏律动。

  “喻老师,喻老师?”卢瀚文见他半天不吭声,连着叫了几声。喻文州回神,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,“你呀,也是个小皮猴子,你爸是为了你好。你要是想学大提琴的话,我这里也有个很优秀的老师可以给你推荐,回去和你爸说说吧。现在先过来再给我练练钢琴。”

  “欸~”卢瀚文扁了扁嘴。

  黄少天在五点过几分的时候,推门进来,巡视一圈,就见着卢瀚文在闲闲地瞎敲琴键,喻文州捧着咖啡杯坐在一旁看书,听着动静抬头冲他笑笑。

  “下班了?今天好像有点迟啊。”

  “那可不是呢,我今天就差两分钟迟到了!不过还好我的全勤保住了,不过就是给我那老领导又磨磨唧唧一通说教,哎呀老人家好烦啊,他再说我我就要篡位了,反正明年他就退休了。对了,喻老师一块去个饭吧,今天你要不提醒我我就真迟到了,正好我家保姆今天也请假了。”黄少天很自然地端起喻文州放在另一侧的咖啡杯,每次下班过来,喻文州都给他留着,不冷不热刚刚好。

  喻文州沉吟片刻,就见着旁边的卢瀚文皱起了脸,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动画片,“不了吧,你再不带瀚文回家看动画片又该哭了,晚饭的话我平时都是自己做的,要是不介意的话,我做给你们吃怎样?”

  黄少天摊手状似苦恼地抱怨着,“那感情好,我就不客气了,我家里每天都有新鲜蔬菜定时送来的,去我家吧,这皮猴子就知道看动画片不学习,你也不帮我训训他。”

  “嗯,有其父必有其子嘛,少天不也玩PSP吗?”喻文州起身清洗咖啡杯,忍不住就逗逗他。

  “我靠,喻老师你这样是不对的,我可是严肃认真的好父亲啊,怎么可能玩这种小孩玩的东西啦。”

卢瀚文跑过来扒拉黄少天裤腿,凉凉插了句,“爸,昨晚那个火柴小人通关了吗?”

“废话,你爸是谁,必须通关了啊,我还刷新纪录呢!”黄少天骄傲地甩甩脑袋,将卢瀚文一把抱起,一大一小又开始折腾。

喻文州轻笑出声,自己都暴露了呢,藏不住尾巴的猫。

黄少天住得离喻文州那儿不远,拐上几个弯就是了,喻文州不疾不徐地跟着父子俩,路旁看了无数遍的风景此刻都有了颜色,好看得很。

家里不大,只是普通的三居室,但也算收拾得干净,好歹请了保姆,如果无视那大喇喇开着的书房里一堆游戏机玩具之类的,也很过眼。喻文州随手从橱柜里拿出一袋泡面,冲黄少天挑挑眉,“保姆不在的话,你们平时就吃这个?”

黄少天顾左右而言他,卢瀚文早跑书房去了,声音也飘出来控诉道,“对啊,老爸做饭超级难吃,如果不吃泡面我分分钟能被他毒死!”

喻文州笑着摇摇头,打开冰箱简单看了看,菜还不少。先把肉类拿出来解冻,蘑菇青菜也洗干净了放在一旁,又抽空看了眼调味碟,都是满满当当的,捞过一旁的围裙系上,随口数落黄少天,“瀚文长身体呢,煮个清汤骨面加鸡蛋之类的也好啊。”

黄少天叉着腰叹了口气,挤到喻文州身旁。他看着那双漂亮的手在水流下细细理菜,青的红的白的,样样分明,额上的刘海微微汗湿贴着肌肤,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俊逸面容,再配上那系在腰间的方格围裙,标准的居家好男人,张了张口想说什么,猛地发觉自己脸上有些烫,耳朵有着灼灼的热度。喻文州带着水珠的手弹了弹他的脸,冰凉水意即刻回神,“啊?”

“你是打算来给我加菜的吗?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煮锅里去,但这锅不够大啊。”喻文州开了个小玩笑,将人让至一旁,熟练地热锅倒油,青红一色哗啦响做一团,蔬菜独有的香气飘了上来。

黄少天吸了吸鼻子,旁边灶上炖着的蘑菇小鸡汤也咕咕噜噜冒热气。喻文州夹起一块煎得略显金黄色的五花肉轻轻吹了吹,用手挡着往黄少天嘴里送去,馋意都冒上眼珠子了,黄少天立马张嘴,嗷呜一下嚼了嚼就吞肚子去了,连声喊着好吃还要。

喻文州笑着将他赶出去,让他叫瀚文吃饭,可乐鸡翅,糖醋排骨,清蒸鱼等几道家常菜也装了盘,摆在桌上,冒着诱人的香气。

一大一小两只馋猫将爪子洗了洗,吃得满脸油光。喻文州好笑得看着他俩为最后一个鸡翅打架,最后被他以少天是爸爸,应该拿出点爸爸的样子为由,委屈巴巴地放弃鸡翅,夹到了卢瀚文碗里。黄少天一直在试图说话,但架不住喻文州一直给他碗里送吃的,嘴上也塞得鼓鼓的,遂放弃,努力和饭菜作斗争,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。

黄少天满足地拍了拍肚子,摊在椅子上,卢瀚文放下碗又没了影,也懒得理他。喻文州准备起身收盘子,却被黄少天按住了手,偏头笑着打趣他,“怎么,这时候要尽地主之谊了?”

嗝,黄少天打了个饱嗝,赶紧摇摇头,想了想不对又点点头,好不容易理顺理了气道,“那什么,喻老师,我有点话想和你说。”

喻文州收好手,点点头,“正好,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,那你先说吧。”

黄少天难得嗯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,餐桌顶上暖黄的灯光照得对方眉目温柔,比无数个平常都让人动心,终于下定决心了。

“你看这家里就我和瀚文两个人,孤儿寡爹的,是不是缺点什么,你看,那啥,就是那个啦,你懂的。”黄少天说完就想咬自己舌头,什么乱七八糟的,懂个屁啊。

“哦?少天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介绍个女人,瀚文缺母爱是吗?”喻文州站起身来,活动了下手腕子。

“不是啊,喻老师,我喜欢你啊!”黄少天赶紧道,满脸通红,他现在不想咬舌头了,想钻地缝,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人告白,还是个男人。

喻文州俯身将他环住,那双修长灵动的手一点点撬开他的指缝,堪堪合成十指相扣的模样,“那你是愿意听我琴声听一辈子了,做好准备了吗?”

黄少天点点头,脸上烫得实在是没有勇气直视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,不用看他也知道,那认真灼灼的目光正看着自己。他偏了偏脑袋,将自己埋到喻文州怀里,鼻翼间是淡淡的皂粉味,还有隐隐玉兰香,真实得仿佛一场梦般,声音闷闷得似是南风天里绵连不绝的雨。

“我最讨厌南风天了,长的没有尽头的雨季,连呼吸都是沉闷发潮的霉味。夜里总是睡不好,那天我听到了很好听的钢琴声,清凌凌地淌遍全身,一下子就整个人就变得很轻快,每天晚上我都很期待那个琴声。直到有天我看到了你,我就很笃定,那有魔力的琴声一定是这双漂亮的手弹出来的,你的眼睛也很好看,浅浅薄薄笑吟吟的样子,只是你好像从来都看不到我。”

喻文州终于得偿所愿地抚上那看起来很软乎的头发,绵软的触感温柔到心坎上,再听着这番告白,又怎会不喜欢,原来彼此都是心悦君兮君不知,现在知了也不迟。

黄少天抬起头,调皮地眨了眨眼,声调也昂扬起来,“于是我就想了个好办法,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,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给小鬼买模型呢!”

“所以你就把瀚文骗去我那学钢琴了?以后就不必了,瀚文想学大提琴,钢琴我教你弹,这样也对得起你一个月工资了。”喻文州笑着捏了捏他的脖颈。

黄少天痒得缩了缩,咿咿呀呀乐出声,唇上猝不及防就印上一抹温热,浅尝即止,却也足以掀起一阵心潮。

“我明天就把瀚文送去学大提琴,给我留点空间谈恋爱。”黄少天搂着喻文州的腰,仰脸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。

“嗯,我今晚联系一下王杰希,他在大提琴上很有造诣,这会儿应该带团从国外回来了。”

“哇,听你这口气那不是很贵,我的天,我不吃不喝供他学这玩意儿得了,不管喻老师你要养我们父子俩了,要露宿街头了!”黄少天夸张地嚎道。

“安心,友情价。养你们不是理所当然吗,当然我也要收点补偿,少天以后多多指教了。”黄少天搓了搓耳朵,烫得吓人。

卢瀚文对于两个男人在一起倒是没多大反应,喻文州的到来反而让他更安心,作息规律,什么都会,问什么都能有一个完美的解答,相比他的便宜老爹各种胡扯简直不能更好了,他反而更愿意黏着喻文州,黄少天在一旁气得跳脚也当做没看到。

黄少天还是喜欢喊他喻老师,偶尔也会喊文州,喻文州也不会非要他改,某些时候称呼这种东西在情事上还挺带感的。在一起后喻文州才发觉他比黄少天虚长些,每每听他喊老师,心里偶有些越界的伦理感,但看着人汗湿的睫翼扫在湿漉漉的眼睛上,嘴唇嫣红,嗓音变得甜糯起来,可爱得完全把持不住,拥着他的那刻就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真是太好了。

午后,喻文州在店里教小朋友弹琴,他演示,一连串音符流畅地在空气中碰撞,一曲尚未终了,间隙抬眼看过玻璃窗面,一双清亮的琥珀眸子泛着太阳的明媚,茶色发上落了几片月牙白,明晃晃的笑容连着看不见的琴音都有了颜色,黄少天就那儿,哪也没去。

喻文州笑了,许多个寂寂的夜里不再是空凉的琴音,他在,整个世界都满满当当的的幸福。

“喻老师~不要走神啊,我可是很认真严肃地在学琴!”

“嗯,少天先把音阶分准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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